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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贴：动画「烬中歌」背后的神话考据：威尔士神话中的“母”与“子”
作者：卿云上ArsNova

4月17日，原神官方破天荒了发布了它的第一支动画短片——「烬中歌」，为我们讲述了名为佩露薇利的少女成为愚人众执行官「仆人」 之前的故事。

而为了更好的理解这部动画，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需要对出场人物的文化背景进行一些了解，这其中前代「仆人」的名字成为了挖掘线索的突破口——

威尔士女神凯丽德温

前代「仆人」的名字库嘉维娜（Crucabena）这两天很多人都说指的是威尔士女神凯丽德温（Ceridwen）。

凯丽德温（Ceridwen）在中世纪的威尔士作品中是一个强大的女巫形象，早期的诗歌强调她拥有一口诗歌灵感的大锅「Awen（意为“灵感”）」，是诗人们神圣灵感的来源。

而凯丽德温最重要的传说故事首次记载于16世纪成稿的《塔利埃辛的故事(The Hanes Taliesin)》中，这份手稿的作者Elis Gruffydd声称这个传说在当时的威尔士无论是写本还是口传都广为传播，然而历史学家们仍然认为这是一个直到中世纪晚期才出现的故事。

在这则传说中，女巫凯丽德温有一个极为丑陋的儿子莫弗兰（Morfran），他在后续版本的故事中也被称为阿瓦格度（Afagddu），这个名字为威尔士语中意为“彻底的黑暗”。

与之相对，凯丽德温还有一个绝世美丽的女儿克莱尔维（Creirwy），这个威尔士名字的另一种形式Klervi在法语中读作Clervie，也就是动画「烬中歌」里的粉发少女——克雷薇（Clervie）。

为生而丑陋的儿子阿瓦格度（“彻底的黑暗”）感到心疼，女巫凯丽德温于是想用那口大锅「Awen」来赐予儿子智慧与神圣的诗歌灵感，于是她命令盲人莫尔达负责生火，让年轻男孩格维恩·巴赫（Gwion Bach）负责搅拌大锅内的灵药，这种灵药的前三滴会带来智慧，而剩余的都是致命的毒药。

格维恩在搅拌时，三滴滚烫的灵药溅到了他的拇指上，他本能地把拇指含进嘴中，由此获得了凯丽德温想要传授给儿子的智慧和知识。感到害怕的格维恩逃跑了，他利用灵药的力量不停地变身，以躲避凯丽德温的追逐，最终当他变身为一粒小麦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凯丽德温将他吞入了腹中。

凯丽德温

9个月后，凯丽德温生下了一个美丽的婴儿，婴儿是格维温的转世，成为“母亲”的女巫不忍心杀死他，于是将婴儿用皮袋包了起来，流放到海里，最终被威尔士海岸附近一块沉没土地Cantre'r Gwaelod的王子捡到，他看见婴儿那美丽的白色眉毛，惊呼“dyma dal iesin”（多么光芒四射的眉毛），婴儿由此得名塔利埃辛（Taliesin，6世纪），成为威尔士历史上最著名的诗人。

这位威尔士诗人在原神中也有出现，也就是层岩巨渊勘探队的NPC塔列辛（Taliesin），他是来自蒙德的吟游诗人。

塔利埃辛/塔列辛的作品集《塔列辛之书（Llyfr Taliesin）》也出现在了游戏成就里，这是最著名的中世纪威尔士手稿之一，也是威尔士神话的重要来源，被认为包含了一部分最古老的威尔士诗歌。

神话学家们根据《塔利埃辛的故事》与更早期的威尔士诗歌构建出了凯丽德温的原始形象——司掌死亡与生育、重生与变形以及诗人灵感的凯尔特女神，后来受到19到20世纪凯尔特复兴运动（Celtic Revival）的影响这些元素逐渐被定型，成为如今新异教运动（Neopaganism）中对于凯丽德温的主流认同。

然而这与凯丽德温在中世纪威尔士文学中的形象相去甚远，至少在《塔利埃辛的故事》的叙事中她只是为了刻画传奇诗人塔利埃辛而被塑造出的神话色彩浓厚的背景人物而已，可以说她的种种作为在命运的丝线上也只是推动了塔利埃辛一人的前进而已，这与动画「烬中歌」里的前代仆人库嘉维娜何其相似。

和故事里最终放弃杀死“儿子”的凯丽德温相比，库嘉维娜做得更绝，她强迫自己收养的“儿子”与“女儿”们互相残杀，最终养蛊出「壁炉之家」的新一代「王」。

而为了新「王」的诞生，她甚至献祭了传说中女神凯丽德温的女儿——也就是粉发少女克雷薇。

最终佩露薇利得以脱颖而出，她与故事里的诗人塔利埃辛一样都有着传奇的背景，同时也像那位塔利埃辛的兄弟、意为“彻底的黑暗”的阿瓦格度（Afagddu）一样有着被“黑暗”侵蚀的诅咒。

获得力量的她毫不犹豫的手刃了“母亲”——也就是前代「仆人」库嘉维娜，坐在那那个沾染了众多孩子鲜血的尸山“王座”上。

这样看来，无论是神话还是游戏，这两个故事都围绕着“母亲”与“孩子”这两个身份展开，“母亲”寄托在“孩子”身上的强烈希冀扭曲了他们的命运。

女巫凯丽德温希望自己丑陋的孩子能拥有过人的「智慧」，结果本该赐予自己孩子的「智慧」被另一个年轻人截了胡，气急败坏的女巫将其吞下，却阴差阳错地让这个得到「智慧」的年轻人成为了她真正的“孩子”，作为“母亲”的她因而无法再对他下手，只能将他流放，最终成就了塔利埃辛这位伟大的诗人；

前代「仆人」库嘉维娜则是自诩为“母亲”，不择手段地试图遴选出实力最强的“孩子”，逼迫“孩子”们朝着他们不想成为的「王」这个目标前进，结果却被养蛊而成的「新王」佩露薇利反杀，可以说是既害人又害己。

而继承了「仆人」执行官席位的佩露薇利选择成为「壁炉之家」孩子们的“父亲”，给予他们平等的父爱，而不是像凯丽德温（威尔士女神）、库嘉维娜（前代「仆人」）那样带有强烈倾向性的母爱。

这，大概就是《烬中歌》这部动画短篇想要讲述的故事了。

库嘉维娜词源考辨

最后来谈谈库嘉维娜这个名字的词源，这两天很多人都说库嘉维娜（Crucabena）是凯丽德温（Ceridwen）在高卢语中的读法。

高卢语（Gaulish），即通行于罗马帝国征服的高卢地区（Gaul）的原住民语言，这一地区以今日的法国为中心，在罗马征服之前都属于凯尔特文化圈的范畴。

凯尔特人最大分布范围

但这就很奇怪，随着西罗马帝国的衰落与崩溃，高卢语在6世纪后逐渐消失，最终灭亡。

而最早提及凯丽德温的威尔士手稿直到12世纪才出现，就算按照英国历史学家罗纳德·赫顿最乐观的估算这些文字也只能上溯到9世纪，距离高卢语的消亡也相隔了三百年。

于是我搜了下这种说法的来源，最早是红迪原神版的老哥提到的，他们给了一条法语百科的信源，除此之外法语网络上就再也搜不到Crucabena这个词了，而百科指向了Jean-Paul Savignac的《法语-高卢语辞典(Dictionnaire français-gaulois )》，我在里面仔细翻找了一下，发现实际情况与红迪老哥的说法有些出入——

首先威尔士女神凯丽德温（Ceridwen）这个名字根据Ifor Williams的说法是由威尔士语的crwca（弯曲的）与dynes（女性）所构成，直译过来就是“弯曲（驼背）的女性”，很符合中世纪对于女巫的刻板印象。

而

· “弯曲的（法语courbée，为courbé的阴性单数形式）”

· “女性（法语femme）”

在这本《法语-高卢语辞典》中分别对应高卢语词汇

· cruca（弯曲的）

· bena（女性）

最终拼合成了前代「仆人」的名字——库嘉维娜（Crucabena）。

所以威尔士女神凯丽德温（Ceridwen）其实并不存在高卢语读法，当她于中世纪出现之时高卢语已经消亡了几百年了。

而她的威尔士语名字的含义至今仍然众说纷纭，目前较为靠谱的说法是她名字的第一个音节来自威尔士语的credu（信仰），所以名字的含义可能是“被信仰的女性”。

只能说当且仅当她的名字采用Ifor Williams的说法，也就是“弯曲/驼背的女性”时，才可以在高卢语中等价的意译为库嘉维娜（Crucabena，弯曲/驼背的女性）。

而这甚至都不是语言学者的手笔，只是一位匿名的法语百科编纂者在2021年5月2日对照辞典做的没什么太多意义的补充说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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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丨文化考据】动画「烬中歌」背后的神话考据：威尔士神话中的“母”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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